有个秋天没回来

秋忙过后是农闲，栓子跟虎妞商量出去打工挣钱，合计着在外干一年少说也能挣个万儿八千的，既还上了欠邻家铁牛3000元的债，又能给新盖的楼房里置办点家具，住这么气派的房子，屋子里却空荡荡的，心里头总感到别扭。
　　虎妞起先是舍不得栓子出去，栓子可是家里的靠山，更是她的主心骨。结婚三四年了他们还从没分开过，就是栓子去几十里外的镇上赶集，虎妞也要背着娃儿跟了去。村里的人都说虎妞是栓子的影子，俩人那个亲密劲儿比城里头的年轻人谈恋爱还黏糊。每当看到大家羡慕的目光，虎妞的心里就美滋滋的。
　　栓子是个独生子，长的壮得象头牛，脾气却温顺得象只绵羊。憨实的小伙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，栓子心里象喝了蜜。虎妞哪儿都好，就是没上过学，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。不过虎妞有办法，她在纸上画了一个猫不象猫虎不象虎的画儿，脖子里系着一条绳，她说那上面的小老虎代表虎妞，那条绳子就是栓子，她的男人一辈子都栓着她，想跑都跑不掉。
　　栓子虽然也舍不得离开漂亮的女人，可想到在这穷山村一年也攒不了几个钱，刚盖的新房子花去了他们一家多年的积蓄还背了债，如今父母岁数大了，一家老小全靠他，不挣点钱这日子够紧巴的。他没有想过要太多的钱，只要没有外债有个零花钱就行，这出去一年就能实现的梦想，还是值得的。
　　栓子温柔地哄自己的女人，一遍又一遍地给她算着经济帐，听栓子说一年后就可以把她日思夜想的大彩电抱回家，虎妞的心动了，他们家那台小黑白早就不出人儿了，这几年一直张罗着盖房，也没舍得买新的。不过虎妞还是噘着小嘴撒娇地说：“咱不图钱多，就图个平安，出去一年还了债，以后再也不说外出挣钱的事，就在家守着几亩地安安稳稳的过日子。”
　　栓子使劲地点头，虎妞扑到男人的怀里，在他满是胡子茬的脸上啃了几口。
　　栓子走之前的那个夜里，虎妞一夜没合眼，她紧紧的抱着男人健壮的身子不舍得放手。栓子担心来年夏季虎妞忙不过来，交代她不行就到邻村让虎妞的弟弟虎子过来帮忙。
　　第二天早上，虎妞抱着孩子把栓子送上车，眼里的泪流个没完。栓子摸摸女人的脸，又在娃儿的小脸上亲了亲，他告诉虎妞，照顾好老人和孩子，明年的秋天他就回来，一定赶得上和虎妞一起下地收谷子。
　　2.
　　栓子走了，虎妞的心里象家里的新房子一样空荡荡的，她每天把公婆伺候好，就有事没事的找事干，光怕自己闲下来。晚上的时候最难熬，脑海里老是浮现栓子的影子，好多回梦里醒来在床上乱摸，总以为男人就在身边，虎妞算是明白了度日如年的感觉。
　　天凉了，虎妞把家里喂的山羊卖了一只，到集上买回二斤毛线，每天赶着给栓子打毛衣，打好了好让村子里出去的人给男人带过去。虎妞不知道栓子去的地方冬天也不冷，毛衣根本就穿不着的。
　　过年的时候，和栓子一起去的人有的回来了，捎回来3000块钱，交代虎妞还给铁牛。栓子省下回来的几百元的路费，给虎妞和家人每人买了一件新衣服，还特意为女人捎来一小瓶香水。虎妞高兴得掉眼泪，把香水放到床头的箱子里，她舍不得用，她要等男人回来再让他好好的闻闻自己的香味，男人不在家用了简直是浪费。
　　那年的夏天很热，虎妞的心里却很凉爽，眼看热天过完就是秋天，男人也该快回来了，她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，离立秋越来越近了，虎妞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了，那心情比她和栓子入洞房的时候还要欣喜。
　　日子在虎妞牵肠挂肚的思念中一天天的过去了，转眼到了谷粒饱满遍地金黄的季节。别人家都在忙着割谷子，虎妞却天天跑到村头的大路上张望，跟栓子一块出去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，就是不见栓子的影子。虎妞一个一个的问回来的人，可他们不是说没跟栓子在一块，就是说应该快来了吧，虎妞象是丢了魂，根本没心思干农活。
　　邻居铁牛的女人跟虎妞开玩笑，说栓子在外面挣了好多钱，又找了个漂亮的女人，不打算回来了。搞得平时随和的虎妞当场就跟人家翻了脸，铁牛两口子一个劲的陪不是，虎妞才哭着回了家。
　　眼看别家的谷子都收完了，虎妞还是没动静，公婆有点坐不住了，催着媳妇找人帮忙收谷子。虎妞心里焦急，嘴上却说：“不忙，不忙，别人家的谷子熟得早，咱家的谷子还青着呐，栓子就快回来了，他说了一定回来收谷子的！”
　　又过了几天，栓子还是没有回来。虎妞只得又去娘家把弟弟虎子找来帮忙。一边在地里干活，虎妞一边不住的絮叨，你姐夫说好的秋天回来收谷子，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影子呢？
　　虎子停下手中的活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虎妞说：“姐，你就别指望姐夫了，这几天收音机里天天都在唱，说什么秋天不回来，肯定是姐夫给你捎信儿，他秋天不回来了。”
　　虎妞不相信弟弟的话，丢下镰刀跑回了家，找到栓子买的那个小收音机，打开后来回的找台，唱歌的台不少，可没有一个唱秋天不回来的。“准是虎子在骗我，看我怎么收拾他。”虎妞心里想着，一边拿着收音机又去收谷子了。
　　虎妞连晚饭都不想吃，她的心思都在收音机上，一会儿换一个台，搞得手忙脚乱，可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更乱，乱得好像丢了魂儿。
　　整个晚上，虎妞一直抱着收音机不断地换台，时间长了就迷迷糊糊的打盹，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见收音机里说话，好像是什么人给什么人点播歌曲，前面的话没听清，报的歌名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，没错，是秋天不回来！虎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把音量放到最大，摒住呼吸仔细地听。
　　歌唱完了，虎妞没听明白，只是觉得唱歌的人很伤感，想着栓子，她也不由得掉眼泪，那天夜里，她梦到了栓子，正满面笑容地从村口走来。
　　又是一个秋后农闲，出去打工的陆陆续续又开始走了，虎妞再也等不下去了，打算跟着出去的人到栓子打工的地方找他。
　　她告别公婆，背上包袱，带着娃儿到村口等车。车来了，大伙挤着上去抢位子，把虎妞丢到最后一个。她抱起娃儿上车的当口，车上却有人喊起来，“栓子家的，你别去了，你男人回来了！”
　　虎妞以为是跟她开玩笑，一边上车一边不由自主地朝大路上瞅了一眼，她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很洋气的男人骑着一辆摩托车朝村口而来，仔细一看，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栓子！
　　虎妞扭身从车上下来，疯了一样跑着迎了过去。
　　她的栓子终于回来了，摩托车是新买的，后面还带着台没拆箱子的大彩电，虎妞又是哭又是笑，使劲地捶打男人的胸膛，已经开动的客车后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……